杉本博司,《萨尔瓦多达利》,1999,明胶银盐相纸,93.6 75cm。公式Hiroshi Sugimoto,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杉本博司,《海牛》,1994,明胶银盐相纸,119.4149.2cm。公式Hiroshi Sugimoto,图片由艺术家提供
◎叁叁
展览:杉本博司:无尽的刹那
展期:2024年3月23日-6月23日
地点: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
刹那即瞬间,何以无尽?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正在展出杉本博司创作生涯展无尽的刹那,用标题传递着带有疑问的观展邀请。展览涵盖杉本博司最知名的透视画馆海景剧场肖像放电场等系列,及首次公开亮相的暗室书法作品。杉本博司曾说:摄影就像一架时间机器,是记录时间的,我也试图用摄影回答一个问题:时间对人到底意味着什么。围绕对时间的思索,杉本博司展开了长达50年的艺术实践。
真假难辨的自然
杉本博司在高中时代便接触摄影,大学时获得经济学和哲学双学位,并于上世纪70年代在洛杉矶艺术中心设计学院继续艺术深造,获得摄影学士学位。他在从事艺术创作的初期,还曾从事过古董经营。能对世界进行不同维度的拆解,在哲学、科学和宗教间不断穿梭,杉本博司的作品自身即昭示摄影的复杂时间性内涵。独具一格的是,他作为创作者,又无比善用摄影这一媒介的诸多特性,不断追问有关人类存在的议题,因而摄影作品正是他哲学思考的可视化呈现。
自1976年起创作的透视画馆系列中,杉本博司拍摄了纽约自然博物馆的陈列。这一系列巧妙回溯着摄影的根源1822年,作为画师的路易达盖尔在巴黎为一项流行的视觉娱乐表演透视画馆制作舞台布景,很快他又被不用颜料、却能重现客观世界的新发明照相机点燃了兴趣,投身于摄影技术的完善这便是银版摄影法问世的前序。
杉本博司认为,达盖尔从事的透视画或摄影,都存在把世界模型化,让自己的作品无限精巧地接近真实事物的意图。在此观念的驱动下,他以拍摄自然博物馆的标本开启了透视画馆系列。
杉本博司善用810大画幅相机创作。大画幅相机的镜头覆盖的区域大于底片区域,因而设置相机位置时能优先确保透视,减少透视错觉,再确定取景。我们在自然博物馆观看标本时,也许曾因场馆布光生硬,或背景画的质感突兀,一下便能识别眼前是假自然。而透视画馆中动植物标本及远山、天空等背景,均经过杉本博司对相机的操控,配合打光调整后进行拍摄。代表性作品《北极熊》的拍摄曝光长达20分钟,黑白影像最终交付出丰富的灰度细节,北极熊的毛发栩栩如生,整个狩猎场景都活了起来。
艺术家用极致的逼真引发了观看的好奇。如果不了解拍摄背景,难免疑惑,这些暗含戏剧张力的自然场景难道是亲临野外抓拍的吗?在浮现疑问的一刻,观看作品的当下、艺术家进行拍摄的时刻、动物标本被博物馆人员陈设时、动物在自然中的多重时空,巧妙地交叠了时间和历史的重合,进一步引发对人类起源和境遇的思索。
极致细节的肖像
杉本博司在肖像系列中进一步利用真与假的模糊性,勾起人们对历史的好奇。回溯悠久的肖像画历史,初始功能是使用绘画记录重要人物。而杉本博司选择拍摄的对象蜡像拿破仑、阿拉法特、戴安娜、达利等等,亦声名显赫,身型样貌容易辨识。艺术家利用精湛的拍摄技术完成对蜡像每一寸肌理甚至眼神的呈现,似乎正是摄影记录属性的极致彰显。
然而,随着细心打量一张张肖像,观众必然察觉此系列像流露出僵硬感,比如过分细腻的皮肤尤其诡异。正因深知摄影先天的真实性不容置疑,杉本博司利用观看习惯的递进,将细节全面、赤裸地铺陈开来,唤起人们推测眼前像非生的可能,与观众自我意识中鲜活的历史人物肖像形成反差、割裂。
透视画馆和肖像系列中,杉本博司以名为摄影的装置建构出某种游戏,邀请观看者参与并体悟时间与历史。摄影时而可进行记录,时而又用来艺术创作,因而杉本博司摄影所得图像的真实值得我们权衡。他的每一幅作品正试图揭示这两重属性是如何深度嵌套、游艺的。
哲学视角的佛与海
杉本博司对时间的探索,使之在当代摄影之中占有独到地位:他获得至高赞誉的海景系列是体现其时间哲学的有力之作。除了相机被用于记录,或用来纪念社会仪式的情况外,触动人们去拍照的,是寻找美。照片不仅是机器抄写光线的结果,当决定按下快门的一刻,创作者的主观动机得以显现。海景拍摄持续40年,拍摄地点遍布世界各地。但杉本博司的镜头下没有任何标志物,恒定取景一半海水、一半天空,令人无法辨别地域差异。极简的构图强调的仅仅是基础物质:水和空气。人类记忆与普遍认知中,由简单物质构成的海有种原始意向,能贯穿至意识的起源。因而杉本博司并非着意捕捉现在,而是由亘古的海景考量从过去到现在时间的延续态。
本次展出与海景图像结合的光学玻璃五轮塔系列,塔身自下而上的方形、圆形、三角形、半月形与宝珠型,对应佛教经典的构成世界五大元素:地、水、火、风、空,象征水的部分则被置入了各地的海景。并置展出更多佛教系列作品:拍摄于京都三十三间堂中的观音像佛之海、奈良时期的当麻寺结构实物照片及古木结构装置,及首次亮相的《笔触印象,心经》。置身被时间侵蚀的木塔结构前,打量金箔斑驳却依然恢弘的1001尊观音像,感受到强烈的肃穆和震撼。杉本博司自述不是佛教徒,只是从哲学的角度看待佛教,意将宗教置于时间维度打量,感知宗教作为人类整体历史中重要精神符号的意义。同时,在作品中抽象的时间终得以依附于有形的象征物,静待人们体察、领悟。
深刻的艺术观和哲学观驱动着杉本博司不停歇地创作。建筑观念之形数学模型系列令人惊讶于艺术家涉猎广博;光学放电场系列,他把底片用作科学显微镜无尽的刹那将13个作品系列分布于弧形展墙,回顾着杉本博司的艺术生涯。偶然发现,俯瞰展厅的设置竟然很像一座剧院,在此上演着杉本博司执导、名为时间的剧集。